轉自 健康大補帖2019/1/20 9:00 振興醫院公關組長 呂建和
辦公室來了不速之客,患思覺失調症的中年女子阿嬌,社服課課長陪同走了進來,動完髖關節手術剛出院,行走尚不穩,藉著助行器輔助緩緩走著,嘴裡不斷咒罵,與她接觸過的人都成了抱怨對象。 課長倒了杯水給她,她看著那杯水並沒有拿起來喝,以質問口氣說,「妳不會想要在杯子裡下毒害我吧?以前有很多人都想要謀害我,還好我聰明命大,否則我早就死了!」課長淡淡一笑,「我怎麼會害妳呢,我們醫院是救人的地方,而且我們也沒有任何恩怨,沒有理由要害妳啊,我們是要來幫妳的。」她口氣冷淡,「那就好!」她罵了兩三個小時之久,其間多次詢問她要不要喝水解渴,她總以不渴回應,那杯水始終沒被動過。
她抱怨骨科醫生為了賺她錢亂開藥,又抱怨看護偷她錢,要醫院將醫藥費退還給她,也要負責她被看護偷的錢,她甚至偷偷錄下與醫生的對話,提醒她如果要錄音需徵求當事人的同意,她立刻火冒三丈回擊:「你們在說什麼屁話,難道病人保護自己的權益也不行!」表示要前往衛生局告醫院及醫生。
接著話鋒一轉,又說要精神科醫生出面向她討公道,「這位精神科醫生在診斷書上亂寫什麼我有神經病,讓我根本沒有辦法做人,惹來左鄰右舍指指點點與訕笑!」又提到她朋友是「放送頭」,一定會到處放話,如果醫生立刻改掉她有神經病的診斷,她就不追究骨科醫生的責任,否則一定要告到底,也會跟醫院沒完沒了,她一旦活不下去,會寫下遺書表示都是精神科醫生害的,才讓她走上絕路。
她嘴巴一直沒停過,除了內容不斷重複外,又提到自己的遭遇,說她曾被警察性侵,也曾被一個老醫生用手指對她下體性騷擾,也說他們家族是大戶人家有頭有臉的,別人與她交往都只是為了騙她的錢,一旦騙到手就離她而去,「這些男人都是賤人,我已經看透了!」這些情節聳動又駭人聽聞,是否她杜撰或想像不得而知,但確定的是,阿嬌一定曾遭受過很大的感情打擊,心裡始終揮不去陰影。 從病歷上找到她大哥的電話,請他過來協助處理,她大哥還算明理,很多精神病患的親友一聽到要請他們過來時,不是推說沒空,就是要我們自己看著辦,或要我們不要理他/她等等,甚至馬上掛電話再也打不通。
等待期間,她情緒愈來愈不穩定,時而激動狂罵,時而淡然控訴,時而卑下道歉,突然間她往課長的手用力按下去,嚇了我們一大跳,懷孕的課長痛得皺眉叫了出來,她惡狠狠地說,「怎麼樣,我的力氣很大吧!男人別想欺負我,我朋友還建議我可以用咬的,將想對我性侵的男人下體咬掉!」緊急隔開她們以避免她再做出任何傷害動作,課長手上的指印經過兩個小時還未消退。
見到大哥,阿嬌哭了,之前還在抱怨大哥的不是,但此時哭訴著委曲與孤單,沒多久後又開始數落起家族成員的薄情寡義,還當著她大哥的面,「你是一個沒種的人,從來不會替我這個妹妹出頭或照顧我,讓我被別人恥笑!」甚至指控大哥侵吞她五百萬的遺產,要他吐出來還她。對於指控,她大哥沒有任何慍色,只淡淡表示,「只要你認為是怎樣就怎樣,你不要再鬧了。」她又說起要醫生幫她改診斷證明書的事,他也笑笑回應,「拿來我幫你改好了,你要改怎樣我就怎樣改,不然你就把它撕掉,當成沒有這一張不就好了。」 他想讓妹妹再次入院治療,表示她在住院及剛出院那段期間狀況很穩定,可能是自己一個住,且對藥物有排斥感,才會導致病情再度發作。與妹妹的主治醫師通電話後,醫師表示不太適宜,建議將她送到其他醫院治療,推薦兩家有精神科病房的醫院,看得出他面有難色,因為這兩家都已有她的就醫記錄,都表示不願意再收她住院,他很希望可以留在本院繼續治療,口氣幾近哀求,甚至幾天都好。 對於他的懇求感到同情與不忍,但專業上卻不容許同意他的要求,一旦醫病雙方沒了信任感,對於治療不會有幫助,反而會有反效果,這在精神科尤其重要。反過來說,精神病患需要的是一個開放的心靈,能夠完全信任醫生,也唯有如此才能對病情有所幫助與進展,否則再好的藥物與醫術也是枉然。
然而信任卻不能變成依賴,不然也會是一種災難,時常聽聞精神病患愛上為其看病的醫生,就是因為信任變了質,形成一種依賴成癮症,如此一來醫生也就不太適合再為那些依賴成癮的病患看病了,否則會造成不可收拾的後果。 看著他的為難,醫生也認為她必須強制住院否則會有危險,主動聯絡與友好的某精神病院,願意收容阿嬌住院,徵得他同意後,醫生開立病歷摘要與轉介單,通知員警到場作證,請戒護員協助用束縛帶將她安置在病床上,派了救護車送他們到那家專門收容精神病患的精神病院,臨走前她哥哥表示了歉意與謝意,歷時三個多小時鬧劇才告落幕。
總覺得罹患思覺失調症的病患身體裡一定住著一位黑天使,才會讓他們在現實與虛幻、正常與癡狂兩端不斷拉扯,致使他們的心靈逐漸膨漲再膨漲,到了有一天這個心靈再也無法負荷,終於內爆開來,迸裂成一個個不成形碎片,飛散到各度的空間,再也無法返航,迷失在心靈的黑洞,等待被吞噬的那一刻,再次將早已喪失心靈的形體…裂解於無形!